三民主義-民族主義第五講
哈囉!大家好!我是阿牛哥!「三民主義」第五集,主題是:「喚醒國魂,抵禦外侮」。之前我們討論了國父孫中山,他如何定義民族,跟他對帝國主義的警醒。這講重點放在,怎麼喚醒整個民族的精神。在這動盪不安的時代,中國又該如何多難興邦、浴火重生呢?
在開始之前,想先問一下大家:你有沒有想過,一個民族是怎麼在苦難中覺醒、在危機中團結的呢?「多難可以興邦」,那究竟要經歷多少苦難,我們才能喚醒所謂的國魂呢?
危機中的民族動員
我們先從歷史脈絡談起,一百多年前,中國面臨著非常大的困難,就像被列強欺負、政府又很爛,老百姓過得很辛苦,但他們卻沒有什麼感覺。孫中山發現中國人好像都不太在意,總覺得國家不會有事。所以他在演講一開始,就引用了古人的話:「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感受到敵人的威脅,常常就會不知不覺地滅亡。」相反地,「多難可以興邦」這句話,不是說要讓國家多受苦,而是希望大家在遇到困難的時候,能夠更努力、更團結,讓國家變得更強大。
當時的中國人好像都麻木了,就算國家遇到再大的危險,還是覺得「我們國家不會滅亡」,就像現在的臺灣一樣(彩條)。他舉了歷史上的例子來提醒大家:中國以前被外國人欺負了好幾次,像是英法聯軍、八國聯軍等等,國家被搶走土地、賠了很多錢,一步步變成半殖民地。但很多人卻好像習慣了,每天過著自己的小日子,沒有意識到國家,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了。如果再不趕快清醒過來採取行動,中國不只會滅亡,連整個民族可能都會消失!
這邊講一下法國思想家雷南的觀點。19世紀的法國思想家,雷南在他的著名演講,〈什麼是民族?〉提到,共同的記憶與苦難,是凝聚民族的關鍵,而「共同經歷的苦難,比共同分享的喜悅,更能把人團結起來」。他甚至說:「在民族的記憶中,悲傷比勝利更寶貴,因為悲傷賦予責任,要求共同的努力。」,聽起來是不是很有哲理呢?簡單來說,一起受苦受難,往往比一起享樂,更能讓大家產生命運與共的團結感。
孫中山先生很懂這個道理。他不斷地強調中國面臨的危險,要讓所有人都記得這些苦難。他直接點出當時的中國,「退化到現在這個地步」,是因為大家失去了民族精神,以前當滿洲人的奴隸,現在又變成外國人的奴隸,而且被欺負得更慘!這句話是不是很嚇人呢?竟然說我們是「各國人的奴隸」!但他的目的是要刺激大家,讓大家意識到,國家已經弱到什麼程度了。如果還不知道國家有難,只是顧著享受,那中國民族滅亡的命運就無法避免。
他一方面警告大家,不要對外國人的欺負無動於衷,一方面也給大家希望:只要認清苦難、努力奮鬥,就能把危險變成機會。這種用「危機」來喚醒民族意識的方法,現在看來或許有點激動,但在那個時候,卻是讓大家最快清醒過來的辦法。畢竟只有苦難敲響的警鐘,才能叫醒沉睡的靈魂。而他要喚醒的是所有中國人的靈魂,也就是他口中的「國魂」。那中國當時,究竟遭遇到哪些「多難」呢?下面來講「亡國三要素」。
亡國三要素
第五講裡面特別列舉了,導致中國亡國的三重外來壓迫:軍事力量的威脅、經濟力量的剝削、列強人口增加帶來的壓迫。他明確說道:「我們民族所受的大禍,一是政治力(軍事力)的壓迫,二是經濟力的壓迫,三是列強人口增加的壓迫。」這三項可以說是,中國面臨外患的亡國三要素。
首先是軍事壓迫,也就是外國強大的軍隊,對中國造成的威脅。近代中國經歷了很多戰爭,像是英法聯軍、八國聯軍、甲午戰爭等等,每次戰爭都讓中國失去土地、賠了很多錢,國家尊嚴掃地。他指出這些國家只要打一仗,就能夠讓中國滅亡。他還舉了以前宋朝跟明朝,滅亡的例子來說明戰爭的威力。甚至分析了當時的日本、美國、英國跟法國,指出這些國家只要動員軍隊,短時間內就能攻陷中國。可以想像當時聽到的人,心裡一定非常震驚跟害怕。
但他的結論是,中國之所以還沒有滅亡,不是因為我們多厲害,而是因為這些強國,他們彼此互相牽制,誰也不想讓對方獨吞中國。但他痛斥那些把希望,寄託在別人矛盾上的人,認為他們只是在做白日夢,根本不切實際。因為一旦這些強國達成協議,中國就可能瞬間變成,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。直接點出了中國當時非常危險的處境。
再來是經濟壓迫,也就是外國對中國,經濟的掠奪跟控制。孫中山清楚地知道,侵略不只體現在軍事上,更可怕的是在經濟上的剝削。他提到外國甚至不用動一兵一卒,只要透過外交手段,像是簽訂條約、借錢給中國,就能夠讓中國滅亡了。就像那些不平等條約跟外國借款,只用簽字就把中國的利益,瓜分得一乾二淨了。透過強迫中國開放港口、控制海關稅收、設立外國銀行、把外國貨品大量賣到中國這類的手段,外國就把中國的經濟命脈,牢牢掌握在手中了。像是英國利用銀行跟貿易,控制中國的南方,法國則滲透中國西南地區等等。孫中山認為經濟上的壓迫,有時候比軍事侵略更可怕,因為它不著痕跡,但卻持續地削弱國家的力量。
在這點上他的看法,跟同一時期的列寧不謀而合。列寧在《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》,這本書裡面把帝國主義定義為,「資本主義發展到獨占階段的產物」,特徵之一就是一小撮先進國家,對全世界絕大多數人的殖民壓迫,以及財政上的掠奪。列寧指出帝國主義時代,幾個強國像是美、英、日,像是武裝到牙齒的世界強盜,把整個世界當成獵物來瓜分。這也是清末以來中國的遭遇,中國被列強當成一塊可口的大蛋糕,被列強任意瓜分,也體現了著名的政治漫畫,「各國瓜分中國之餅」,清朝官員在旁乾著急卻無可奈何。而孫中山強調經濟侵略的危險,跟列寧強調帝國主義,實質是經濟掠奪的論點,可以說是遙相呼應。但不同的是孫中山,沒有走馬克思式的階級分析道路,而是把反對經濟壓迫,納入了民族主義的框架。他關注的不是無產階級,以及資本家的矛盾,而是被壓迫民族跟帝國主義列強的矛盾。
最後一項危機提到了人口壓迫,這聽起來或許有點奇怪,但其實中山先生觀察到,當時列強的人口不斷增加,為了尋找更多的生存空間跟資源,他們勢必會向外移民擴張,這就對中國造成了一種人口壓力。也就是說如果中國一直這樣弱下去,遲早會有大批外國人湧進來,佔據中國的土地,慢慢地讓中國人成為少數民族,最終導致中國亡國滅種。
這種想法其實受到了,當時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影響。這種理論認為,國家之間就像叢林裡的動物一樣,弱肉強食、適者生存。如果你不夠強大、不能好好繁衍,別人就會來取代你。對當時的中國知識分子來說,這個理論既讓人警醒、又非常殘酷:一方面,它刺激了大家的危機意識,讓大家覺得「不努力就會滅亡」;但另一方面,它也可能走向種族主義,以及「弱肉強食」的偏激思想。孫中山提出的人口壓迫論,其實也有點矛盾:他一方面希望用這種競爭的觀念,來激勵中國自強,另一方面又主張道德復興跟天下大同,這兩者其實不太相容。不過先不討論這個矛盾,先來看看他是怎麼描述,這種「人口壓迫」的。
中山先生舉了當時的印度作例子。他說印度已經亡國了,成為英國的殖民地,但印度人並沒有放棄,而是在甘地的帶領下,發起了非暴力不合作運動,想擺脫英國的統治。他以此對比中國,雖然還沒有正式亡國,但如果繼續鬆散無力,就很可能步上印度的後塵。所以他號召四萬萬中國人團結起來,共同對抗外侮。他強調,只要中國人自己團結成一個強大的整體,「無論外國用什麼軍事、經濟和人口壓迫,我們都不怕」。
畢竟中國本身,就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,如果能夠凝聚起來,就算外國人想要移民過來,也沒辦法佔到便宜。孫中山甚至很自信地說,「人口增加的問題,更是容易解決」,因為中國地大物博,又有龐大的人口,只要國民覺醒,就足以抵抗外來侵略。他再次把責任推回中國人自己身上:過去中國之所以被欺負,是因為大家愚昧無知、得過且過。如果全體國民覺醒並團結起來,列強就不能任意妄為。
孫中山的「亡國三要素」—軍事威脅、經濟剝削、人口壓迫—帶來了巨大的警示:軍事上要有抵抗外敵的力量,經濟上要有自主自強的實力,人口跟文化上要有凝聚力,避免被外來力量取代。中山先生把這三重危機,深刻地擺在國人面前,要喚醒全民的危機意識。他開出的「藥方」,就是在民族主義的旗幟下,進行全面的民族振興。在這部分,他並沒有具體談論解決的策略,因為具體的方法後面會講,像是經濟抵制、組織團體等等。他更多是在為對症下藥前做診斷,先讓整個民族了解病情的嚴重性。
值得注意的是,孫中山選擇以民族為單位來討論問題,而不是像當時許多共產主義者,那樣的強調階級鬥爭。列寧等人主張全世界的無產階級,聯合起來反對帝國主義,最終要走向國際主義跟社會主義。但孫中山則更強調,中華民族自身的復興,相信只要民族強盛,就能夠在世界上立足。他沒有深入探討,帝國主義的資本本質,而是把帝國主義視為,外族對中華民族的侵略。這種思考方式在當時,確實很有效地凝聚了民族力量,但也可能帶來一個潛在風險:滑坡到了「狹隘的民族主義」上,把問題簡單化為民族之間的對立。但這不是我們要深入探討的內容,但歷史上中國的民族主義,確實也曾經出現過偏激的排外情緒。
總而言之,「亡國三要素」讓我們看到了,孫中山居安思危的用心良苦。他就是要敲響警鐘:中國已經病入膏肓,不是打一針強心劑就行了,而是需要全面的治療。那「療法」是什麼呢?
「人口壓迫論」的內在張力
在裡我們單獨把「人口壓迫論」分出來講,因為它很能體現孫中山,民族主義思想中的一個張力。前面提到這個論點,來源於當時流行的社會達爾文主義,強調民族間的生存競爭。19世紀末,嚴復翻譯英國思想家赫胥黎的《天演論》),提出「物競天擇、適者生存」,對知識界的影響極大。在列強入侵的刺痛下,中國知識份子很自然地,接受了這套觀念:國與國斗爭就像物種競爭,弱者將被淘汰。因此要避免亡國,就必須讓民族變得強大、適者生存。
他提出「人口壓迫」的概念,是擔心西方跟日本,這些強大的民族,他們人口不斷增加,會擠壓甚至是取代,比較弱小的中國人。如果我們沒辦法讓自己變強大,就很難避免被其他民族吞併。不過有趣的是,孫中山同時也是一個,相信道德理想的人。他後來談到「文化民族主義」的時候,極力主張要恢復中國傳統的道德,並且嚮往未來世界所有民族,都能平等合作的大同世界。
這跟他前面說的,像叢林法則一樣冷酷的社會達爾文主義,其實不太搭。那孫中山怎麼處理這個矛盾呢?其實他沒有直接引用,達爾文或斯賓塞這些,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家的話,而是用更白話的方式來講:他先強調民族生死存亡的殘酷現實,逼著大家接受「不努力就會滅亡」的觀念。但他又提出一套解決辦法,想在競爭中找到雙贏的局面。在他看來,解決人口壓迫的關鍵,還是要靠民族自強。只要中國人團結起來,把四億人的力量綁成一捆繩子,就算外國人再多,也沒辦法征服我們。他沒有鼓吹我們去侵略別的國家,來轉移人口壓力,而是用防守的方式,來強調保護自己的重要性。不過社會達爾文主義,還有另一個隱藏的問題:如果強國壓迫弱國是自然法則,那弱國奮起以後,也可能會用同樣的手段,變成一個新的強權,最終還是會陷入你爭我奪的惡性循環。孫中山不希望中國成為,侵略別國的強權,他的最終目標是「世界大同」—也就是各民族平等共存。
所以他在演講的最後也提醒大家:中國的民族主義,不是要搞狹隘的種族沙文主義,而是要在全世界民族解放的潮流中,爭取自己應有的地位。這等於是給自己的民族主義,加上了一道道德保險:中國要強大,但不稱霸;要跟列強競爭,但不去侵略小國。我們可以看出來,他想在生存鬥爭和道德理想之間,找到一個平衡點。一方面,他接受了國際上「弱肉強食」的現實,強調中國必須努力自強,不然就會滅亡—這一點毫不含糊,充滿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緊迫感。
另一方面,他又不願放棄傳統道德跟未來的理想,希望中國強大之後,能夠促進天下為公,而不是重蹈帝國主義的覆轍。這樣的理念在實際執行中,當然是充滿挑戰,但也正是孫中山思想的魅力所在:他既有冷靜務實的一面,也有理想主義的一面。為了更好地理解,他的這種平衡思路,我們可以借用18世紀,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的一些想法。孟德斯鳩在他的重要著作,《論法的精神》裡面,討論了各種政府形式時,區分了「國家的自然組成形式」,跟後來人們組織起來的形式。他指出早期的社會,大多是以家庭、氏族為基本單位,部落的忠誠來自親戚關係。但隨著國家越來越大,光靠血緣已經不夠了,需要建立起對國家的政治忠誠,也就是公民對國家的認同感跟責任感。套用在中國的情況,我們會發現從清末到民初,中國正處於從傳統的家族社會,轉變成現代國民國家的階段。他既要喚醒國人的危機感,這點靠的是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刺激,又要培養國人對國家的認同,這點需要新的政治忠誠跟共同理想。因此他同時強調,生存競爭跟道德目標,實際上是在建立一種,既符合現實又充滿理想的民族主義。只不過兩者之間,緊張關係一直存在,一不小心就可能掉進,極端民族主義的陷阱—當然這就是後話了。但到底要怎麼才能把四億人,凝聚成一個有力的民族呢?光有危機意識還不夠,還要有組織方式跟精神連結!接下來孫中山就談到了,國族建設的問題。
從家族忠誠到國家忠誠
清末民初的中國,當時社會有個很明顯的現象:大家對自己的家族、宗族特別忠心,但對「國家」這個比較抽象的概念,卻沒什麼認同感。有些外國人甚至批評說,中國人就像一盤散沙,沒有民族團結,只有一堆鬆散的家庭跟宗族。孫中山在演講中也承認了這點:「中國人對家族和宗族的觀念很深」,但卻「沒有真正的民族團體」。確實在傳統社會,一個幾百人的大宗族,甚至可以跟縣政府對抗,而「國家」對老百姓來說,卻顯得非常遙遠和模糊。
不過孫中山並不覺得,宗族觀念是件壞事。相反地他認為,可以把這種「弊病」變成優點:利用現有的家族組織,來建立現代的民族國家。他的想法是:既然中國社會已經有穩固的家族、宗族單位,為什麼不把這些單位再擴大聯合起來,形成一個更大的「國族」呢?他提出一個說法:「中國國民和國家結構的關係,是先有家族,再推到宗族,然後才是國族。」也就是說,把家庭當成第一級,宗族當成中間級,最後組成全國人民這個大團體,層層放大、很有秩序。這和我們前面提到的,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的觀點,有異曲同工之妙:都是從血親小團體,慢慢過渡到政治大共同體。
在實際操作上,孫中山建議以全國,各大姓氏宗族為單位來動員。他指出中國至少有三四百個姓氏大宗族,可以先把每個姓氏的人,在鄉里縣市組織起來,再擴大到省,最後再到全國。像是陳姓、李姓、張姓,各自都有原本的宗族網絡,那就先把各地的同姓人結合起來,然後不同姓之間再聯盟合作,最終匯聚成一個,前所未有的龐大民族團體。
這樣做有兩大好處:第一,把內部的宗族紛爭,轉化為一致對外抗敵。古代中國宗族之間常常打架,如果大家能明白「國家滅亡了,家族也保不住」這個道理,他在演講中舉了苗族等,少數民族被同化消失的例子,來警告漢族家族,也可能面臨同樣的命運,那大家就願意暫停內鬥,一致對外。第二,利用宗族天然的凝聚力,組成的全國民族團體會特別牢固。因為族人之間本來就有親情連結,再昇華為愛國情感,既容易動員也穩定可靠。孫中山相信,有了宗族做基礎來發動,「比外國用個人為單位來聯絡,當然容易得多」。這話也不無道理,畢竟在文盲率很高的年代,要動員數億毫無組織的人,投入民族運動,從零開始太難;但如果以宗族鄉里為現成的管道,就能事半功倍地,把號召傳達到基層。
不過這種「宗族擴大法」,也有它的限制。他忽略了中國內部族群差異的問題。所謂的「四萬萬同胞」,其實並不是鐵板一塊,除了漢族,大部分邊疆少數民族,可能沒辦法被漢人的宗族網絡覆蓋到。如果完全以漢人宗族為基礎建國,多少會有排斥其他民族的風險。而且像五四運動,這些新興的思想潮流,很多現代中國思想家,例如陳獨秀、魯迅和胡適等人,對傳統宗法制度跟儒家倫理,有很多的批評,他們認為家族主義滋生封建腐敗、妨礙個人自由,不應該再成為現代國家的基礎。孫中山的觀點在五四那一代看來,就顯得比較保守了——他竟然還想利用宗族來救國,難免會引起一些先進青年的質疑。
在理論上,我們可以從孟德斯鳩的觀點來延伸。他強調「中間團體」對自由的重要性,但中國傳統的宗族,是一種非常強固的中間團體,跟現代國家的公民社團不太一樣。現代國家講求,人民直接向國家效忠,而不是透過家族中介。孫中山意識到,直接讓百姓效忠國家有難度,所以設想了一個過渡方案:以家族為中介來培養國民忠誠。他說「中國人有家族的忠誠,卻沒有國家的忠誠」,這句話點出了問題根源,而他的解決方法就是:「利用家族制度,把它組織成國家」。這可以說是一種,國家建設的漸進策略。
當然這在實際執行上,的確是困難重重。畢竟1920年代的中國局勢複雜,各種國內外政治勢力交錯,孫中山期望的宗族動員,未必來得及實現。不過他在思想上,提供了一種很有趣的整合觀點:「家國一體」或「家國同構」。這種觀點後來,在國民政府的宣傳中也常出現,比如提倡「忠孝一致」,既忠於家庭又忠於國家。可以說孫中山為了,如何把傳統社會轉型為民族國家,給出了一個有中國特色的方案。
總而言之,在國家建設這個問題上,孫中山展現了他靈活又務實的一面。既承認中國社會的特殊性,又試圖順勢而為,把舊有的元素,轉化成了新的能量。聯想到歐洲國民國家的建立,有的靠民族語言文化塑造認同,就像是德國跟義大利,有的靠政治契約和共同理想,就像是美國跟法國。中國的這條路,似乎兩者都不完全是:既不是全新打造,也不是純粹自發,而是一種「以傳統促成現代」的融合方式。這一點在接下來要講的面向非常明顯:孫中山非常重視傳統道德文化,在民族復興中的作用。接下來看一下,他是怎麼從精神文化層面,為民族主義注入靈魂,同時借鑑西方思想家的觀點。
學習甘地的非暴力抵制
討論完組織動員跟內部凝聚,第五講中也提出了,具體的抗爭策略,其中一個就是用經濟手段,來抵制外國人的欺壓。他主張中國人應該學習,印度聖雄甘地的做法,發起一場經濟上的不合作運動。他在演講裡熱情地說:「中國要抵抗經濟壓迫,就得學甘地先生的辦法,把全國人民聯合起來,不用外國貨,錢也不存在外國銀行。」簡單幾句話,就描繪出一幅全民抵制洋貨,跟外國銀行的畫面。當時孫中山可能已經從新聞上,了解到甘地在印度領導的,非暴力不合作運動。那場運動中,印度人抵制英國貨、拒絕為殖民政府工作,甚至是燒掉洋布,提倡大家改用自己國家生產的土布。就像學者們總結的:為了反抗帝國主義的經濟壓迫,甘地提倡抵制外國商品,來振奮民族的精神,號召燒掉洋布,改用手工紡織品。
孫中山敏銳地察覺到,這種經濟民族主義的力量。他說中國老百姓,或許在其他事情上,很難有什麼大作為,但要做到不給外國人打工、不做洋奴、不用外國貨,以及不用外國銀行的錢,這些是完全可以辦到的。他還強調這等於是,對帝國主義進行經濟絕交,是每個普通老百姓,都能夠做到的反抗方式。如果全中國都抵制外國貨,外國強權對中國的經濟控制,將會大大的減弱。這招其實比武力起義要溫和得多,但卻可能對帝國主義者,造成實質性的損失,因為他們的利益受損,就不得不妥協。
在這一點上孫中山跟甘地,可以說是英雄所見略同。甘地相信透過「堅持真理」的非暴力手段,可以讓不公義的統治者自行讓步。他透過重建本土經濟,比如手搖紡紗機,就象徵著印度經濟的自主,被拿來對抗英國的經濟剝削。孫中山雖然沒有甘地那樣,完整的非暴力哲學,但他認同經濟自主對政治獨立的重要性。他看穿了帝國主義的本質之一,那就是經濟掠奪,要抵抗帝國主義,不能光是喊打喊殺,得要在經濟上進行抵抗。
從歷史結果來看,像是1930年代的「國貨運動」,號召民眾購買國貨、抵制日貨,就是孫中山思想的一種延續。又例如近幾年中國大陸民間,不時出現的抵制某些外國品牌的行動,也可以看成是經濟民族主義的表現,儘管這已經是比較極端化的表現了。只不過經濟抵制有好處也有壞處:適度理性地運用經濟手段,來爭取國家利益是好的,但過度情緒化地排外,也可能會傷害到自己的經濟發展。所以怎麼拿捏分寸很重要就是了。回到孫中山的那個年代,他提出經濟抵抗主要目的,是要喚起人民的自主意識。過去中國被動挨打、割地賠款,就是因為經濟上被人牽著鼻子走。如果能擺脫對外國貨跟外資的依賴,中國人就能挺直腰桿。甚至可以推測,孫中山或許也受到,晚清民族企業家所倡導的,「實業救國」思潮影響。他本人曾經致力於實業計劃,像是在《建國方略》裡面,規劃鐵路等經濟建設,所以他相信提高經濟實力,是國家強盛的重要途徑。
而孫中山強調的經濟抵制,是非暴力、全民參與的,這一點跟甘地完全一樣。甘地常說「非暴力是最強大的武器」,透過道德感召來改變對手。孫中山當然不是純粹的和平主義者,他也搞過武裝起義。但在對付帝國主義上,他看到武裝實力懸殊,不如採取經濟戰。所以他說中國人,「各種事業或許辦不到」,但這種不合作是可以做到的。在他的話裡面透露著,他對中國老百姓的信心:只要拿出愛國的決心,人人都能成為抵抗的力量。當一個農民不買洋鹽,而改買國產鹽,一個商人拒絕使用外國銀行,把錢存入中國銀行,積少成多,就是巨大的經濟力量。
除了經濟抗爭以外,他還提到另一個對策:聯合其他被壓迫民族,共同反對帝國主義。他在演講末尾呼籲,中國應該在世界民族主義的浪潮中奮鬥,和所有遭受帝國主義壓迫的民族團結起來。這跟列寧提倡的民族自決,思想是相當一致,都是主張殖民地、半殖民地人民,聯合起來反抗帝國主義。
結論:喚醒國魂
說到這裡,我們已經把第五講的精華內容,以及相關理論背景都整理完了。在這一講裡面,孫中山很沉痛地講述了,中國面臨的內憂外患,用「多難興邦」來喚醒民族意識,提出「亡國三要素」來警示國人。主張以宗族為基礎來建立國家,號召大家學習甘地,進行經濟抵抗。
從後來的歷史發展來看,孫中山的許多預見都很有道理。二戰以後,亞洲、非洲、拉丁美洲的第三世界國家,紛紛掀起民族解放的浪潮,人類正式進入,以民族國家為主體的國際秩序。中國擺脫了半殖民地的狀態,重新回到世界舞台的中心。在這些重大的變化裡面,孫中山當年強調的民族自決、反帝國主義、經濟自主等理念,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驗證。
但歷史並沒有就此停止。到了21世紀的現在,傳統的殖民主義雖然已經成為過去,但不平等的全球經濟秩序,以及強權政治依然存在。新形式的「經濟殖民主義」,以及大國壓迫時不時會發生,只是披上了不同的外衣。因此民族獨立自主的問題,在這個新時代中,以新的面貌出現。我們不禁要問:面對當今國際上各種強權,新興國家該如何維護,自己的主權跟利益呢?而民族主義在提供團結力量的同時,又要如何避免走向狹隘跟極端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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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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